散文詩｜黃政鋼：槳聲燈影里，恩陽河已不在

能觸摸到的地方，是味覺，還是視覺？我眼睛里流淌著千帆競發的淚水。母親站在恩陽河邊，眼巴巴等著我回家的時候；河水波瀾不驚，似老僧禪定。春天是漲桃花水的季節，因此恩陽鎮里的一切都不確定。包括你的眼睛從吊腳樓上絢放的哀愁，都讓我想起昨夜河面上浮起的萬展盞桅燈。它們飄向夜的遠方，你飄在了天上。這甚至讓我想起了草原上空寂的野馬，百無聊賴的馬。讓河水變藍，藍得可以恣意放任你的微笑；而我，還是搖著那艘飄搖的小船，載著九歲的妹妹去重慶尋找寶石。老屋前的紅梅樹下熙熙攘攘，腳印無數，朝向白天，也朝向夜晚。“早遲恩陽河。”時間并不是問題，你和我才是問題。但我顯然不愿在此地久留；對于船而言，水比岸邊更重要。除了你。恩陽河，我需要你把胡家深宅的大門敞開；或者是讓一場小雨打濕巷子里的石板。我還是那么沉默，沉默得足以消解千年以來的遠航。用哭泣與市井、與貿易、與全部……進行對抗。扯開被有意無意擋住的幕布，只剩山水，孤獨的山水。你和我，拉著手，并肩行走。在河邊用著棒槌搗衣的人，是你嗎？敲打，一棰又一棰；水多情而且恣肆。石橋仍在，堅固如初，花朵們擠在石縫間僵硬地生長。連魚都開口嘲笑——它們比人練達。陽光橫空出世，像個浮躁且怯懦的傻瓜；呆望著宅院、廟宇和那條通往漢中的路。現在，我扔掉書卷，朝著米倉道的方向，用力游泳，策馬飛奔。把恩陽河徹底拋在腦后，包括我的船。躺在小茶館的藤椅上猛灌老鷹茶，用探討哲學的方式來應對這片建筑的枯榮。清理混沌，清理青瓦上的茅草，清理愛情。坐井觀天，為千年的古鎮重新書寫地名。恩陽河，似一朵蓮花，在燈火闌珊處，影影綽綽地綻放。我，則在汽車轟鳴聲與老碼頭邊卸貨嘈雜聲所交混的喧囂中，沉沉睡去。黃政鋼，四川南江人。中國作家協會會員，全國公安文聯簽約作家，四川警察學院客座教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