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枚小小的假公章，牽扯出數名國家公職人員、村干部、農村黨員參與，涉案金額1200多萬元的征地拆遷違紀違法案件。近日，貴州貴陽市觀山湖區紀委監委對此案進行了嚴肅查處。
死亡人員“現場委托”征拆，一枚假公章撕開“案中案”
案件線索源于一封匿名舉報信。2017年9月，觀山湖區紀委監委收到一封舉報信，稱觀山湖區某村村民已經死亡多年，卻有人冒用他的戶籍資料征拆房屋。
“根據我們的經驗，征地拆遷領域詐騙案都是表面現象，往往有職務犯罪隱藏在背后，這引起了我們的高度警覺。”觀山湖區紀委監委辦案人員說。
辦案人員調查發現，征拆檔案里死者竟然“現場委托”他人代簽征拆協議及領取征拆款，被委托人是村里的征拆工作人員王某。而王某是村主任朱某招聘進村的，2008年以來一直從事征拆，還多次代理朱某親屬等人的征拆，朱某母親的房屋兩次被征拆。另一個代理人為在本村經營洗車場的盧某，他代理的征拆中有外區戶籍，相關部門出具虛假證明，被套取的征拆資金巨大。
種種跡象表明，這不是一樁簡單的詐騙案，王某、盧某背后必有“高人”。
“我們同時將王某和盧某帶走談話，王某疑慮重重、欲言又止，不愿意交代問題，而盧某因為涉案不深，談話中淚流滿面。”辦案人員說。
盧某交代其與王某均受村主任朱某指使，而朱某之所以能辦成別人辦不成的事，是因為有原觀山湖區確權中心工作人員趙某“幫忙”。趙某還曾幫助盧某造假戶籍資料，將外地人盧某的老婆偽造成本區外遷人員，以拆遷趙某修建的違法建筑，得到安置補償。
辦案人員決定立即對王某和盧某的辦公地點進行搜查。在村委會王某的辦公室，發現一枚刻有“觀山湖區土地儲備中心”的印章，經確認是枚假公章。
偽造公文印章已觸犯了刑法。當這個關鍵證據擺在面前時，一直消極抵抗調查的王某的心理防線被完全擊破，也徹底撕開了這個“案中案”的口子。
據王某交代，自己和朱某私自雕刻公章，是為了偽造一個土地征收公告，將原先承包村集體一塊土地的外村人趕走，他們收回土地轉包給別人。目的達到后，他們受到啟發，開始大肆修建違法建筑，利用他人、死亡人員戶籍資料，偽造土地使用證、規劃證等手段，騙取征拆資金。
涉案金額１２００萬元，“團隊”中最高級別為正科
辦案人員第一時間對朱某家進行突擊搜查。搜查中，朱某老婆神色慌張、言辭緊張，多次企圖避開注意，讓家人將一包東西偷偷帶出門。這個細節引起辦案人員注意，后從其家人攜帶的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中搜查出現金35萬元，經訊問進而發現朱某名下一張銀行卡中有170多萬元存款。
“這張銀行卡的流水都是從征拆部門流出的，我們和之前的資料一對比，他做了哪些事，清清楚楚。”辦案人員說。
據朱某交代，他多次賄賂國家公職人員趙某，伙同盧某等人，在多起項目中偽造征拆材料騙取國家征拆資金。
“我們在趙某家中搜出大量茅臺酒，而且很多年份的都有，一個股級干部，個人收入和大量囤入高檔酒的現狀極不匹配，這也成為在訊問過程中打消趙某負隅頑抗心理的一記重拳。”辦案人員說。
趙某交代，這些茅臺酒都是別人請他“幫忙”辦事時送的。趙某除了幫別人辦征拆，自己也在外大肆修建違法建筑。他利用自己曾在觀山湖區某鄉鎮確權辦工作的職務便利，繞開村組、鄉鎮、國土等部門把關審核，用他人戶籍資料，把自家修的房子合法化，大量套取國家征拆款。
經過近三個月的調查，觀山湖區紀委監委先后對王某、盧某、趙某、朱某立案審查并采取了留置措施。目前，已有多名國家工作人員涉嫌違紀，其中職務級別最高的為正科級，10余名村干部、農村黨員涉嫌違紀違法，5名犯罪嫌疑人面臨司法追究，涉案金額1200余萬元，已挽回經濟損失100余萬元。
隨著案件調查的深入，社會震懾作用越發顯現，涉嫌違紀的6名公職人員，主動到區紀委監委交代自己的問題。
“案件時間段是從2008年到2013年，正是觀山湖區開發建設初期，他們鉆了政策和監管的漏洞。之后政策逐漸調整完善，監管力度加大，征拆方面的案件越來越少。”辦案人員說。
鄉村振興中，還應提防“蛀蟲”
觀山湖區紀委監委副科級紀檢監察員、本案專案組副組長汪元甫分析認為，征地拆遷方面違紀違法呈現三大特點：
——犯罪隱蔽性強。常常是詐騙、瀆職、賄賂，一般犯罪和職務犯罪交織，表面看好像是一般犯罪，如果對當地征拆政策操作模式不了解，不深究很難發現貪污、瀆職。由于犯罪對象是國家征拆資金，對個人損害少，舉報線索也不多。
——關聯人員多。有村民、村干部、國家公職人員，互給方便結成利益鏈，從買賣土地、修建違法建筑、買賣戶頭、偽造假資料假公章、套取資金，“一條龍操作”、下游人員多，很多村民被利用后，得個三、五萬元賣戶籍資料的錢。
——社會危害性大。部分國家公職人員被腐化，村組織在群眾中公信力受影響，在村民中滋生投機暴富的思想。一些人把自己土地“種房”之后，又買其他人“種”的，得到征拆款后大肆揮霍，賭博等社會問題滋生。
令人吃驚的是，同村人對朱某的評價竟然不錯。該村一名黨員告訴記者：“朱某工作能力強，待人比較隨和，給村里帶來實惠，這些年很多家庭都富了起來。”
“這個村是觀山湖區最早開發的一批村莊，隨著開發壯大，從農村變為城市面貌，村集體經濟收入也比較可觀。”該村所在社區的黨委書記告訴記者。朱某家境富裕，家庭幸福，但面對利益，他的人生價值觀迷失，最終滑向犯罪深淵。
據他介紹，近期，社區已對黨風廉政建設再部署再安排再落實，以朱某等案例以案說法，進一步加強黨員干部教育，夯實社區黨風廉政基礎。
“這起案件的警示意義還在于，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中，必須提防類似的‘蛀蟲’。”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梅志罡說。目前，我國不少鄉村的青壯年勞動力大量外流，基層民主監督能力相對較弱，村組干部容易失去監督，對資金采取不恰當處置。
梅志罡建議，一方面要加強國家資金撥付過程中的審計監督，另一方面，加強對干部的素質教育，把基層民主監督夯緊夯實，切實保護好農民利益，避免“小官巨貪”出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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